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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8 章 if线:假如琇莹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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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琇莹要死了。

    自从前年的疾驱八百里后,他便是强弩之末了。

    一直的先天不足,加上后天失养,终于集中爆发。

    哪怕当日全力施救,将他的命救了回来,可他的身体他知道,他的肺腑都犯着疼,那个洞越来越大,终于现在回天乏术。

    他快要死了。

    可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做,好多话没来得及说。

    他还没有好好看一眼大秦,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构想还没一一实现,他如何甘心

    阿兄还没回来,他若一走了之,阴阳相隔。

    他如何泉下得安

    可他撑不住了,他太疼了,五脏六腑几乎像是被人绞碎了。

    他满头覆雪,倚坐在床榻上,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他全身都好像褪去颜色,只剩苍白。

    青邑把脉后,长长的跪地不起。

    “公子只剩这几日了。”

    泪如雨下,她已经口不能言,颤着嘴唇才艰难的吐出了这一句。

    琇莹知道。

    他半阖眼眸,“无妨的,小青邑,你已经尽力了。回去睡一会吧,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

    青邑痛哭出声,又怕影响他,只退了出去。

    八岁的嬴越紧紧握着琇莹的手,他听了青邑,已经慌了。

    油灯的豆光晃来晃去,或许有风,它低暗地几乎要灭了。

    琇莹见他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轻笑,一笑依旧清隽动人,依稀可窥他昔年的风采。

    他费劲的指着那怎么都灭不了的烛火。

    “这火晃得我眼睛疼,阿越,你说是不是”

    嬴越看见他消瘦的面容,和那骨头都已凸出来的手腕,泣不成声。

    “是,灯火晃得眼疼。”

    叔大父己经撑了很久了,这一年来,他听着他叔大父无时无刻的低咳,见着他叔大父连天的昏睡。

    他的叔大父已经撑不到叔大父期盼的与大父同归那日了。

    他不知道他是劝他的叔大父放下执念,褪去病痛,安稳的睡一觉。

    还是强留他的叔大父,告诉他的叔大父,大父东巡快回来了,求您,求您,多留一会儿。

    他只能伏在他叔大父的膝头,做着他最不喜欢的软弱的哭泣。

    “春天来了,叔大父你的身子很快也会好的,大父到时也回来了,您就可以随他把臂同游,陪他同饮了。”

    琇莹摸他的头发,他低咳两声,无力的垂下了手。

    他没太多心力了。

    “阿越,王驾今日可归咸阳”

    他第一次问嬴越。

    嬴越摇头,他没有失望,只是闭上了眼睛。

    他累了,但会撑着。

    第二天,扶苏他们都来了,在琇莹床头哭。

    他哭笑不得。

    又问,“王驾今日可归咸阳”

    所有人摇头。

    他又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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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们出去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当然不好,他们怕琇莹一睡不起,争先恐后地跟琇莹说话。

    琇莹本就强撑,但也知他们的害怕,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

    第三天,张苍,蒙毅,还有萧何那些外臣下朝后也结伴坐在了他床头旁,他们狡猾,与他说一些政务,监国的琇莹不敢睡了,撑起身子,断断续续的回他们。

    他们走后,琇莹轻问,“王驾今日可归咸阳”

    扶苏他们摇头。

    琇莹又昏睡过去。

    第四天,已致仕的李斯等一干老臣也来与他说学宫的事。

    琇莹这次再起不能,他被扶住,咳声越来越重,嘴里全是血沫。

    “王驾今日可归咸阳”

    李斯老迈,仍扶住他的手。

    “陛下已入咸阳境内,公子稍安,公子稍安。陛下快归了。”

    困倦上头,琇莹却不肯再闭上眼睛,他不住的咳着,甚至咳出血来。

    沉重的咳声,沾血的苍白唇,满室的药味,全是累累的病苦。

    “那我等他,等他。想与他说,臣伏惟陛下静听,又怕迟,怕来不及。”

    他气若游丝,几乎要撑不住了,纤细的手腕无力地抚触着他怀里写了很久的奏折。

    他太疼了。

    扶苏他们痛哭流涕,扶苏心疼得不行,膝行向前,紧紧握住他只剩一层皮的手腕,泪如雨下。

    “王叔,别撑着了,您与我说,我与父皇说,王叔,太疼了,不要撑着了,求您,求您了。血都快流干了。”

    琇莹却摇了摇头,即使痛出了幻觉,他依旧可以分出扶苏和阿政。

    “我是要回家的,阿兄没来,我便等他。只是流血罢了。”

    阿兄在,才是回家。

    扶苏抱着他的手哭泣。

    琇莹轻笑,即使死期将近,即使肚腑像是被人捅来捅去,他依旧不显狼狈,依旧要端着姿态,背脊挺直,慢悠悠的笑。

    不可失仪,不可失仪。

    刚回来的阿政的血近乎凝固了,他得了阿越递来的尺素,一路快马加鞭,可当他见了他幼弟的情况时,唯有努力强撑着,才没有跌倒在地。

    他艰难的迈步,坐在了琇莹的床前。

    琇莹的腰弯了下去,那凹陷的脸上似乎只剩下那双眼睛是唯一的颜色,可现在他灰蒙蒙的往外渗出泪。

    “王驾已归咸阳。”

    阿政将他的泪擦干了。

    “琇莹,朕回来了,不要怕。”

    琇莹颤抖着手,将自己的奏书一本一本都递给他的阿兄。

    “民生之计,新的粮种,农具,我已经统计好了,就等你过目了。这些是我准备的后续的商路发展计划,还有关于学宫和统一考试更改的部分想法,还有一些别的约束行商法的更改。”

    “我不太合格,为臣

    ,未助我主大业已成,未见我主彪炳史册。为子,失往地宫,又再再失约。可我已无力再来,阿兄帮帮我,可以吗”

    跟阿政一起出巡的蒙恬虎目含泪,余下众人皆掩袖长泪。

    阿政让所有人出去,琇莹还没死,他们哭什么晦气

    他摸他幼弟苍白的脸,用帕子将他唇角的血擦了干净。

    “谁说你当臣不好,做子不行。你从未失职。朕得卿,谐也。”

    “但你自己的事不要推给朕,你自己可以。朕会治好你的,不要怕。朕已发了旨意,召医入宫。朕广有天下,天下奇士众多,总有方法可以治好你。”

    他依旧刚硬,可是他的眼睛那么哀伤。

    他轻轻地将琇莹搂进怀里,一定是他的幼弟不听话,不好好吃饭,才会瘦得挌手,才会生病。

    “只要多吃些,琇莹就会好了。阿兄给琇莹再找几个庖厨,给琇莹补一补,琇莹就会好了。琇莹会好的。”

    琇莹乖乖倚在他怀里,闻言扯起唇角,他气若游丝,只有阿政才能听见。

    他的幼弟说,“本来还有好多道别的话想与阿兄说,可是见了阿兄,突然不知道想说什么。”

    他下意识的抱得越来越紧,“那就来日说。”

    琇莹的泪落下,滴在他的脖颈处。

    “怕你再听不见,所以要说。秦琇莹三生有幸,生于王侧,同行数载,得君偏护,幸甚至哉。我而今失约,先往骊山去。”

    求阿兄莫怪。

    他哽咽的不能再言。

    “我在那里等阿兄,好吗”

    阿政的头垂下,谁的泪太烫,几乎一滴灼化肌肤。

    “你好好活着。琇莹不可懈怠。”

    琇莹抿紧了唇,他想陪他的兄长,他们走了那么久,为什么不能再多给时间啊

    他已伴着他的兄长走过幼时严寒,走过掌权后的凛烈秋日,统一后鲜花着锦的夏天,现在这暖洋洋的春光,他多想伴着他阿兄,共踱玉阶,吹一吹那染着花香的春风。

    多想再窥一眼他们的大秦啊

    是否海晏河清,百姓是否各有其所,各得其乐啊

    “阿兄,可以扶我起来,顺带帮我梳发吗我想陪你看一看春光,想来现在海棠开了。一会出去,这样披头散发,不好。”

    他轻轻地将手覆在阿政的手上,无声的撒娇。

    阿政颔首,他扶起他,撑着他走到窗边。

    阿政知道他已经支撑不住了,于是他打开了窗户,让他的幼弟与他共享此间春光。

    阳光透过来,满目青绿映入眼帘,琇莹轻轻笑。

    他窥见了这一隅春光,足矣。

    阿政对镜慢慢的为他的幼弟梳起了发,那满头的白发让他心痛。

    镜中人早已经不是当时少年,他们眼角爬上了皱纹,甚至一个人将要离去。

    阿政也霎时红了眼眶。

    王的泪散落。

    琇莹

    也看见镜中的他和他的阿兄。

    他再也说不出那句“阿兄,我在。

    他只能扯起嘴角,对镜说。

    “阿兄,我好看吗”

    阿政摸了摸他梳理整齐的头发,“好看。琇莹是美丈夫。”

    琇莹无力地倚在他怀里,没再如以往一样答话。

    “阿兄才是美丈夫。”

    阿政几乎不敢相信,他下意识的握住他幼弟冰凉的手,可是这一次他再也没有握住。

    他紧紧的抱住他怀里的幼弟,像琇莹幼时睡不着时,用手不断的抚着琇莹的头发。

    “朕,璨璨不要睡了,朕刚回来,你陪朕走一走,走一走。”

    可惜回答他的是满屋的寂静。

    他从来不会回避任何事实,可他的琇莹离去了,他突然无法面对。

    琇莹自生始,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他的幼弟,横冲直撞,进入他的人生,在他的心上蹦蹦跳跳,你要他如何接受他的幼弟忽然撒手人寰,忽然一走了之。

    他不相信他的幼弟会丢下他。

    还未至终点,怎么可以弃朕而去,失约失约

    逆子

    琇莹公子下葬的第八天,扶苏得了他父皇的召见。

    陛下在灯火中依旧批着奏书,似乎并未有任何改变。

    可扶苏知道他父皇自王叔走后虽然大事从无糊涂,可心魂几乎碎了。

    王叔死的当日,别人不知,他知道。

    他高高在上的父皇即使已探不出鼻息,也不愿相信王叔已死,抱着他独坐到天明。

    而后便想要王叔停灵在章台宫的偏殿,直到他死去,一起往骊山去。

    若非有人说公子强留人间,可能不入轮回。

    他必不会善罢甘休。

    唉,还是王叔在时好啊,他真不懂父皇。

    阿政看向他的长子,开门见山。

    “扶苏,今日是琇莹的头七,曾有人说,头七是回魂日,朕等了这么久,你王叔怎么还不回来见朕”

    扶苏的屁股从凳子上抬起来了,父皇啊,您现在都开始学鬼神学了吗您忘了您曾经对神鬼的嗤之以鼻了吗

    可他的心酸痛起来,未经苦,哪信鬼神。

    他也希望王叔来瞧瞧他。

    如果是思念的人,哪怕是鬼,见一面,也觉得开心啊

    “可能王叔是忘了吧。”

    阿政放下了笔,眼神沉沉,他几乎斩钉截铁地道。

    “别人会忘,朕的琇莹不会忘的。”

    扶苏无言,父子俩陷入沉默中。

    良久,阿政又问。

    “扶苏,你说琇莹那么倔,他一个人向黄泉,会被人骗吗会被人欺负吗”

    他一问,扶苏眼泪掉下来。

    “儿臣也不知道啊,儿臣也想王叔。世上有还魂没有,儿臣学”

    阿政轻笑,他难得说了句软和话。

    “世上没有还魂,扶苏,你王叔若知道你做此等事,非给你打死不可。”

    扶苏想起琇莹,眼泪哇哇的掉。

    阿政挥手让他回去了。

    他手中是琇莹给他留的奏书,嬴政,已经够了,不要沉缅于思念了。

    大秦的未来,琇莹的期盼,都在你肩上呢。

    高台上的寒风起了,可惜这次没有人为他搭衣了。

    无妨的。

    他足够坚强。他的幼弟还在,他会把他和琇莹一起锻进大秦中,这便算同归了。

    他摸摩着琇莹的书册,字迹累累,一笔一划是他的幼弟心血。

    朕不负,你不复。

    王尊不会回头。

    始皇帝四十四年,春风吹开上林苑百花,几个小辈趁着东风在放纸鸢。

    似是谁家春燕归巢。

    阿政被嬴越扶着,春风掠过他如星鬓角,不寒不凉。

    他依稀见他幼弟乌发红唇,凤眸澄澈,束着高马尾,携春光满袖,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将自己的头埋进他的肩膀处,眯起眼睛,握着他的手,依旧是年少模样,可怜可爱。

    “可算赶上了,阿兄,我们走吧。”

    阿政摸了摸他的头发,“随朕行。”

    不要问往何处,此心安处是我乡。

    跟着阿兄就好了。